唯一的遗憾是我们没有孩子。

据闻白云寺的送子观音极灵，

他二话不说就捐了送子观音金身求子。

然而刚到家门口，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朝裴延之跑来：

“爸爸！”

紧接着一穿保姆服的女人拉住孩子：

“宝贝，别乱叫爸爸！”

裴延之红着眼看着那对母子，

“素素？”

“延之？”

我感慨，现在的送子观音也不容易。

求一送二。

我扯了下裴延之，“认识？”

对视的两人回过神。

那保姆视线落在我和裴延之交握的手，薄唇轻咬，眸带泪花弓腰道，

“夫人，先生，晚上好，我是新来的住家保姆。”

裴延之下意识甩开我的手去扶，

“素素，别这样！”

我有些怔愣地看着被甩开的手。

回来的路上我嫌热要他松手，更是因为多年未再孕心里有一丝烦躁不安。

他却牢牢握住开玩笑道，“不放！老婆的手我要牵一辈子！”

那小孩眼泪汪汪地抱着裴延之的腿，

“叔叔，你和我好像啊，你真不能当我爸爸嘛？”

保姆看了我一眼搂着孩子朝我跪下，

“夫人，我和裴先生没什么，求你别辞退我，我们孤儿寡母的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了......”

“求您大发善心，别辞退我！”

说着就对我开始磕头了，额头很快就红了一片。

旁边的小孩开始嚎啕大哭。

我侧身躲过，“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们这样......显得我格外刻薄恶毒。”

这个女人我记得。

是王阿姨强力推荐来的，说是同乡，又是单身妈妈，不容易。

我心软便应下了，而且还允许她带着孩子来当住家保姆。

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送了我这份大礼。

裴延之看不过去，一把扶起李素素母子，对我冷斥一声：

“行了，兮兮，说话别阴阳怪气的！”

转头又温柔安慰李素素：

“放心，没有人会辞掉你，你安心在这里工作。”

李素素哭着摇头，

“裴先生，是夫人雇我的，得她说了才算。”

裴延之眉头一凝，推着她进门，“你先进去，一切有我。”

他叹息一声拥住我，

“兮兮，素素......是我以前的朋友，现在这般落魄了，你不要为难她。”

他言语中包含着对李素素的维护。

我定定地看着裴延之，只觉得好笑。

“她只是朋友？你们之间没有别的？”

“一切有我”是能对朋友说的？

孩子的那句“爸爸”也是朋友该有的称呼？

裴延之轻柔地吻了吻我额头，保证道：

“别胡思乱想，你才是我的老婆！我唯一的爱人。”

他说得深情，没半分犹豫。

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他和李素素的关系绝不简单。

裴延之抱着我安慰了好一阵才进门。

刚进门就听到李素素娇俏的招呼：

“夫人，先生，可以吃饭了，还一个汤，很快就来。”

“啊——让让——”

小孩端着一大碗汤朝我快步走来。

我躲闪，那滚烫的汤还是泼到了我身上，脚下又是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

手扎到了地上的碎碗片上，钻心的疼。

小孩拍着手哈哈大笑，

“坏女人遭报应咯～遭报应咯～谁让你欺负我妈妈～哼～”

李素素羞红了脸，抓住小孩作势要打。

裴延之立刻收回了扶我的手，阻拦李素素。

“别打了！小孩皮些是正常，又不是故意的！兮兮是成年人了，烫一下摔一跤也不会很疼的。对不对？”

李素素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夫人，我家小孩不是故意的，我打也打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别怪他好不好？”

我疼得直抽气根本无法回答她们。

李素素见状再次下跪，“夫人！求你，别怪！别赶走我们，我们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赶走了我们......我们只能去当乞丐了。”

说着她呜咽地哭起来。

李素素不起，一个劲的道歉。

裴延之劝不动，火气也上来了，声音都拔高了一度内含警告。

“兮兮！”

我怔住。

平日我手上长根倒刺，都会细心呵护如临大敌的裴延之。

这会儿看不到我烫出水泡的皮肤，看不到鲜血淋漓的手。

看着她们三人相互维护的样子，仿佛才是真正一家人。

我撑着椅子缓慢起身，看裴延之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我想要质问，然而下腹部传来一阵疼痛，额上的冷汗瞬间冒出。

忽地我意识到什么，“延之，快！送我去医院！我肚子好疼......”

裴延之虽生气，但还是目露担忧朝我走来。

李素素则是斜了我一眼，抱着小孩开始啜泣。

“呜呜，宝贝，对不起啊，温暖的家又没了，咱们今晚又要睡桥洞了”

“妈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夫人硬要辞掉我的，妈妈也没办法。”

“可宝贝别怕，妈妈会好好保护你的。”

裴延之似明白什么，顿住脚步眸光沉沉，满脸失望

“兮兮，为难一个小孩有意思么？”

“你这样，怎么当妈妈？”

“不就是滑倒一下，连肚子疼的谎言都开始说！”

肚子一抽一抽的，疼得我直哆嗦。

我哆嗦着摸出手机拨打120，

裴延之一脸无奈地把手机抽走，

“别装了兮兮，只是开口让她们留下就这么难么？”

我死死咬唇支撑，忍着心中的疼开口。

“好，她们留下！”

我走！

“可以送我去医院了吗？”

裴延之宠溺地摸摸我的头，扶我起身。

“傻兮兮，吃醋不是你这么吃的，我和李素素真的没什么！”

刚起身，我就感觉下面一阵热流涌出。

“啊——血！”

李素素的孩子指着我身后的凳子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延之哥哥！陌陌他晕血！”

没有犹豫，裴延之松开我的手朝那边跑去。

而我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晕前最后一个想法，

这个一而再松开我手的男人不能要了。

我在医院醒来。

手被旁边的裴延之紧紧握着，他眼下青黑，眸中尽是心疼。

“兮兮，你终于醒了。”他轻柔地抚摸我的脸颊，声音带着如释重负，“有哪不舒服么？”

我哑着嗓音，“我的孩子是不是......”

裴延之眼眶瞬间红了，“对不起，兮兮！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小腹传来一阵一阵的疼，原来我真的怀孕了。

可我还来不及好好感受，它就走了，唯留下刻骨的疼。

泪水不自觉溢出，顺着眼角滑入鬓角消失。

“裴延之，我们离婚吧。”

他愣了片刻，惊慌失措地喊道：

“我不会同意的！兮兮，这只是一个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那你怎么解释李素素和你的关系？还有那个孩子。”

我死死盯着他，没错过他眸里带着深情和心疼。

“兮兮，我坦白，她是我曾经喜欢过的人，那孩子......是个意外。”

“但是我现在对她们母子只有怜悯和歉意，绝无半分特殊感情！结婚之后我喜欢的人就是你！也只有你！”

这些坦白像是一柄刀，将我的心口戳出一个洞，呼呼地钻进风来，扯得生疼。

我闭了闭眼压下泪意。

掌心一片湿润，裴延之在亲吻我的手心，带着虔诚。

“兮兮，别离婚！你是我的命，我怎么能离开你？”

“我已经辞掉她们，给了一笔钱打发走了，她们以后绝不会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我以后一心和你过日子好不好？”

我抿唇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信他。

他的电话铃声响起，他看了眼便毫不犹豫地挂断。

他在等我的答案，但是接二连三的电话打来。

我垂眸，“接吧，该是有重要的事找你。”

裴延之眼中闪过犹豫和为难，最后还是吻了吻我额头，“我很快回来。”

他避开我去接电话，这是之前没有的事。

曾经的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给我看。

但就算这样，我还是听到那边传来李素素说“孩子”“住院”的声音。

裴延之吓坏了，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我：

“兮宝，公司那边出了点问题，我得先去一趟，晚上再来陪你。”

他的谎言很拙劣，我却没了戳破的力气。

“去吧。”

裴延之走了。

丢下刚流产的我走了，走向他曾经的白月光。

仿佛数月前，只是因为我痛经便时刻守在我面前的不是他。

半夜心口闷疼得怎么都睡不着，索性起身给我的闺蜜打去电话。

“月涵，帮我理一份离婚协议。”

那边诧异，“离婚，谁和谁？”

身边的人都知道我和裴延之有多恩爱，没人相信我们会离婚。

我简单叙述了一下，月涵便气愤道，“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协议书我加班做，明天就给你送来！”

第二天醒来，裴延之已经带来了早餐。

“醒了？刚好起来吃早饭，熬了你喜欢吃的小米粥，还特意为你炖了一只鸡。”

似乎和以前没有变化。

可他来扶我起身时，扑鼻的奶香味、脖子后暧昧的红痕清楚地告诉我，这是错觉。

他和李素素母子待了一整晚。

所谓的打发，不过是金屋藏娇。

心传来隐隐的疼，我缓缓推开他的手，“我自己可以。”

裴延之的手顿了顿，“兮兮，你还在生气？”

我淡淡摇头敷衍，“没有，我要上厕所，你不方便。”

“那行，我在门口等你。”他松了一口气。

再次出来，裴延之已经把食物摆在桌面上了。

我愣愣地看着鸡汤里飘着的半枚红枣下不了筷，转而去端小米粥，却闻到里面枸杞的味道。

这些......是她们剩下的，他却拿来给我吃？

所以，白月光只要回来一天，就轻松击溃了昨天的誓言和五年的感情？

所以，重要的人除了我还会有其他人？

裴延之推推我：

“怎么不吃？是胃口不好？”

我的手紧紧攥住，“没胃口，有些困，想再睡会儿。”

他信了，扶着我回床上。

我闭上眼假装入睡，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俯身吻了下我的额头，起身离开。

我的手机也收到了闺蜜的来信：

“离婚协议已经拟好。”

月涵来看我，脸上还带着不忿。

“裴延之都能出轨，我真是没有想到！”

是啊，我们都没想到。

我陪着裴延之从一无所有走到首富。

为他的业务喝酒喝到吐血，为他三天三夜不睡做方案，为救他被车撞倒流产......

他对所有人说，会永远爱我。

可李素素一出现，他就全忘了。

月涵握住我的手，“兮兮，你没事吧？

我淡笑摇头，“你这份协议已经帮我争取最大的利益了，我能有什么事？”

她忽地抱住我，“别笑了，难受哭出来，不丢人。”

鼻头一酸，眼眶瞬间感到泪意，我眨巴眨巴眼睛憋回去了。

已经不能再哭了。

月涵走的时候，裴延之回来了。

四目相对，她忍不住瞪了裴延之一下。

裴延之一脸疑惑，“她来做什么？”

我淡淡道，“帮我送文件来。”

“什么文件这么急？还让不让你休息了！”

裴延之有些不满，转瞬又挂起笑脸，”好些了么？我给你打包了你最喜欢的胧月斋的素鸡和小笼包，还热乎着。”

我没看他，默默拿出离婚协议书，“这份文件需要你签字。”

裴延之一愣，正要翻开蓝色的文件外壳，忽然电话打进来了。

他看了我一眼，铃声不断地响。

我低头避开他的视线把文件直接翻到需要签字的地方。

递上笔就像以前一样。

他一手接电话，一手执笔落下他的名字。

“公司的电话，我去接一下。”

出去接电话还不忘叮嘱我，“公司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好好休息。”

我抬头笑着对他说，“好。”

抬手便将辞呈递给了人事部。

他很快回来继续跟我吃饭，挑着趣事逗我乐。

而我假装没看到他频繁看时间的动作，配合他的演出。

哄我入睡后他再次离开。

我终究是有一丝不甘心，打了辆车跟了上去。

就看到他带着李素素母子去一私立幼儿园。

那是他建的，说是为了我们以后的孩子准备的。

我亲耳听到幼儿园的老师说，“裴先生可真爱裴夫人，小孩报名都亲自过来。”

李素素小孩特别骄傲地说，“那当然啦～我爸爸最爱我妈咪，也很爱我啦～”

裴延之没有反驳。

心口的闷疼，让我只能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们五年的恩爱就像是一场笑话。

手机上收到一条来自裴延之的信息

【兮宝，晚上我有个应酬，得晚点才能回来陪你。】

【不用等我，早点休息。爱你。】

可是我看到他带着李素素母女来到兮乐游乐场。

那是去年他送我的生日礼物。

说是弥补我小时候的遗憾。

他还说，“兮兮，以后我们有宝宝了，还能陪着你玩，我到时候就在旁边拍照。

记录下你们开心的每一瞬间。”

这些爱，承诺，未来就像泡沫，一戳就破。

我自虐一般跟着她们，没有错过她们的每一次笑容。

以至于后面看到他带着李素素在摩天轮接吻，在最高点动情恩爱喘息，只剩下恶心麻木。

我逃似地回了家，定了一趟航班，可以去离这里最远的地方，在明天下午。

看着所有裴延之为我买的首饰，那些都是各种节日送我的礼物。

现在看来倒是成了累赘，倒不如送给他的新欢。

墙上桌上摆着我们的合照，每一张里的我们都笑得很开心。

这些就不留着碍人眼了，统统丢进了垃圾桶。

偌大的家里，我的必须物品居然还装不满一个二十寸的小箱子。

深夜身后贴来一具温热，带着奶香的身体，浅眠的我下意识避开。

裴延之却搂我更紧，“怎么回来了也不吭声？”

他的鼻尖轻轻蹭着我的脖子，暖气喷在耳边留下一片湿润。

我侧身躲开，“医院住不惯。”

他喟叹一声，“没你在身边，我也不习惯。”

会习惯的。

你很快就能适应爸爸的身份和新妻子。

想到明天就要离开，离婚还没登记。

我轻声问，“明天我们去趟民正路吧？”

“行啊，那边是有什么新开的店么？”

没有，那里只有我们最后的联系，民政局。

次日一早，我下楼，裴延之已经在做早饭了。

“兮宝，等一下，再给你煎个糖心蛋就好了。”

溏心蛋是我爸妈以前最爱给我做的，后来都是裴延之做给我吃。

我恍然想起，我和爸妈的合照还没拿。

可我找遍了都没找到。

突然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视频短信。

我寻的那张照片正被火焰吞噬。

视频里李素素得意地笑着说，

“我说前天陌陌看到照片受惊发烧，延之哥就把照片给我，让我丢掉。哎呀，延之哥真是宠陌陌呀~”

“你识相呢就早点离开，不然我也不知道你还会失去什么。毕竟陌陌是延之哥唯一的孩子，当爸爸的为儿子做一切都是应该的。”

“哦，对了，你可得感谢我呢~因为你住院，延之哥欲求不满，昨天要了我七次，可把我累坏了。”

明明麻木的心又传来一阵疼痛流遍四肢百骸，我死死咬住唇才没让眼泪落下。

裴延之明明知道，那是爸妈留给我最后的一张照片。

那是我冒着生命危险从火场里抢回来的唯一一张照片。

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视频结束，裴延之上楼喊我吃早饭，看见我红肿的眼眶后怔在了原地。

“你怎么了？”

“想爸妈了，你看到我那张照片了嘛？”

我盯着他，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裴延之沉默一瞬，心虚地不敢看我：

“我不小心碰坏相框，拿去换了。”

他说着软话，推我下楼吃饭。

“对了，兮兮，今早有个重要的会议，你先去逛逛，我晚点就来陪你好不好？”

“好。”

裴延之感到一丝诧异，我太平静了。

正要再问，我又淡淡的补充了一句，“工作要紧，你先忙。”

他似放松呼出一口气，把一张副卡推过来，

“我很快来陪你，看上什么就直接买，不必在意钱。”

我笑笑，已经没有我在意的东西了。

他如往常一样，出门前抱了抱我，“等会儿见。”

我没有出声回应。

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我的。

我把一份离婚协议放在桌子上，拎着行李独自去了民正路。

那里其实没有什么店，只有一个民政局。

工作人员说，“沈小姐，冷静期一个月，没有反悔的话到时候就能来领离婚证了。”

我应了好。

裴延之不会反悔的，因为他不知道。

从此往后，我跟他，飞鸟与鱼不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