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桅唐萱《萱草重华》小说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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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草重华》 第3章 免费试读
丧期未过,新的风已吹皱了唐府的死水。这回,是桃色的风,带着权力的甜腥气。
唐家门槛近段时间快被媒婆踏断了。唐远山中年丧妻,可是他当年就是京城有名的俊俏探花郎,现在还是正三品朝廷大员。
不久,就有了新传闻“永嘉郡主,似乎对户部侍郎唐远山青眼有加。”
流言总是比人腿快。不过三两日功夫,下人间便窃窃私语传开了——咱们老爷要做郡马爷了!
郡主。
天潢贵胄。
哪怕是个远支的、脾气据说比爆竹还燥的郡主,那也是镶了金的凤凰。
消息有鼻子有眼。说是宫宴上惊鸿一瞥,郡主便上了心。说官媒婆的脚,都快把唐府门槛踏平了。
风刮到唐萱耳朵里时,她正对着清汤寡水的素斋生气。
“郡主?”她舀着一勺看不见米粒的粥,心里嘀咕,“这爹魅力不小啊?中年鳏夫这么抢手?还是说……这郡主眼神不太好?”
铜镜里,魂影适时浮现,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躁与厌恶。
“永嘉……她不行!”声音又尖又冷,“骄纵跋扈,视人命如草芥……若她入主,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强行塞进唐萱脑海:某个宴席角落,华服少女(永嘉郡主)因为侍女斟酒稍慢,竟亲手将滚烫的酒液泼了侍女一脸,笑得肆意而残忍。
唐萱打了个寒颤。这哪是郡主?这是活阎王!绝不能让她进门!
书房里,唐远山对着心腹管家,眉头锁得死紧。
桌上放着官媒刚送来的烫金帖子,空气里还残留着那嬷嬷身上浓烈的官造香料味。
那送帖子来的嬷嬷,表面恭敬,眼底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挑剔,打量这府邸就像打量即将到手的产业。
“郡主……”
唐远山指尖敲着桌面,声音低沉,“确是尊贵。”
管家垂手躬身:“老爷,若能尚郡主,于仕途……”
“仕途?”唐远山打断他,冷笑一声,“是登天梯,也是催命符。天家女婿岂是那么好当?一言一行,多少眼睛盯着?更何况……那位郡主的性子……”
他顿住,眼中闪过深深的忌惮。
高攀的诱惑巨大,但随之而来的风险也骇人。他唐远山谨慎半生,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想要的是助力,不是找个祖宗回来供着,更不是悬一把刀在头顶。
唐远山隐秘心思,唐萱无法得知,但她知道,必须要做点什么了。她那位父亲,利益至上。得赶紧让他觉得,娶郡主弊大于利。
碰巧,机会来了。
这日,唐萱打听到永嘉郡主要出门闲逛,她也借口添置些素净线帛,出了府。
因为她知道,永嘉郡主每次出门必会去“云锦阁”。
“云锦阁”是京城最有名的绸缎店,阁内,流光溢彩的绸缎晃人眼。所以每日贵客盈门,络绎不绝。
唐萱一身缟素,在其中扎眼得可怜。她垂着头,小心避开人群,目光却锐利如针。
不久,永嘉郡主穿着一身火红骑装,倨傲得像只凤凰走进阁内。
她跋扈任性的名声早就传遍京城,在场众人都不敢说话。
正在此时,珠光宝气的刘娇荔也带着丫鬟进来,她并没有注意到永嘉郡主,她的目光从一踏进“云锦阁”,就瞬间被一匹浮光锦吸引。
她正让掌柜拿来试试,旁边一条马鞭挡在身前。
她转头一看,心中暗暗叫苦:“怎么会是她!”
“这个本郡主全要了。”
永嘉郡主用马鞭指点着这些浮光锦,掌柜躬身哈腰,大气不敢出。
永嘉郡主是绝不敢得罪的,但刘家小姐亦是“云锦阁”的常客,掌柜的有些为难。
时机正好。
唐萱状似无意地靠近刘娇荔,声音低微却清晰,恰好能让不远处的永嘉郡主听见:“……刘姐姐莫看了,那匹料子,爹爹……爹爹说下次休沐,想邀刘世伯过府赏画呢……特意嘱咐了,这料子衬你……”
话音落,她立刻缩身,隐入一排衣架之后。
刘娇荔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飞起红霞,羞赧中带着得意,竟真以为唐远山对她有意,忍不住又朝那浮光锦多看了两眼,眼神都拉丝了。
“赏画?”永嘉郡主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淬了冰的刀子,马鞭“啪”地抽在柜台上,“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也配跟本郡主抢人?!”
她猛回头,目光钉子般刺向刘娇荔:“就是你?那个卖米家的?”
刘娇荔被这气势吓得一哆嗦,但虚荣心作祟,竟强撑着哼了一声:“郡主……郡主此言何意?唐大人邀谁,乃是……”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一切。
永嘉郡主出手如电,狠辣利落。刘娇荔脸上瞬间浮起鲜红的指印,珠钗被打落在地,叮当作响。
“贱婢!”永嘉啐道,“滚回你的米缸去!再让本郡主知道你痴心妄想,打断你的腿!”
阁内死寂。刘娇荔捂着脸,难以置信,羞愤欲绝,眼泪汹涌而出,被丫鬟搀着,几乎是逃了出去。
永嘉冷哼一声,像打了胜仗,目光扫过全场,无人敢对视。她这才满意,扔下银子,卷了那匹锦,扬长而去。
衣架后,唐萱缓缓吐出一口气。成了。
回府。唐萱并未回自己院子,直接去了书房求见唐远山。
她发髻微乱,眼圈泛红,呼吸急促,像是受了极大惊吓。
“父亲!”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今日……今日女儿在外,遇、遇到了永嘉郡主……”
唐远山眉头一拧。
唐萱像是后怕不已,断断续续道:“郡主她……她好生吓人……当众掌掴了刘家小姐……只、只因刘小姐多看了一匹料子……”
她适时地抬头,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一丝“不解”与“后怕”:“可……可郡主打人时却说……说刘小姐痴心妄想……说……说……”
“说什么?”唐远山声音沉了下去。
“说……说刘小姐不该……不该肖想父亲您……”唐萱迅速低下头,肩膀微缩,像是被那句话羞于启齿,又像是被郡主的凶悍吓到,“刘小姐被打得狠了……却……却还挣扎着说……说‘唐大人邀我父亲……’女儿听不真切,但郡主闻言更怒了……”
她巧妙地将话头止住,留下无限遐想。是刘娇荔为了维护唐远山的名声(或者说,维护自己那点幻想)才强出头?还是她真的以为唐远山有意?
不重要了。
在唐远山听来,这就是永嘉郡主嚣张跋扈,毫无容人之量,仅因风闻就当众羞辱可能与他家联姻的姑娘。而刘家女,似乎……对他颇有情谊,甚至因此受了无妄之灾。
唐远山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底最后一丝对权势的犹豫,被冰冷的忌惮与厌恶覆盖。
高门贵女?这般善妒暴戾,娶回来,不是助力,是悬顶利剑!那刘家虽门第低些,却富可敌国,女儿心思简单,易掌控,今日看来,似乎还对他……
利弊,顷刻分明。
他看向吓得像小白兔般的女儿,语气缓和了些:“受了惊吓了,回去好生歇着。此事,为父知道了。”
唐萱怯怯行礼退下。
转身的刹那,她眼底所有怯懦惊惶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冷寂深潭。
翌日,唐远山难得来灵堂上了一炷香,眉头依旧蹙着,显然还在为郡主之事烦心。
唐萱跪在一旁,看似无意地对着守灵的冬芽低声哀叹,声音不大,却刚好能飘入唐远山耳中。
“……听闻永嘉郡主深得太后宠爱,若是……若是入了府,只怕规矩比天还大……父亲日后怕是连喝口酒,都要先请示郡主了……”
唐远山捻香的手指微微一顿。
唐萱继续幽幽道:“……如今家中已是多事之秋,再来一位金枝玉叶……树大招风啊……”
“树大招风”四个字,她咬得微重。
唐远山的目光瞥了过来,深邃难测。
唐萱立刻低下头,恢复悲戚模样,仿佛刚才只是小女儿家的无心担忧。
隔日,两个小丫鬟在廊下偷懒嚼舌根,声音细细碎碎,偏又让路过书房的唐远山听了个正着。
“……要说起来,还是刘家小姐有福气,家里是长源米铺的,听说富得流油呢!”
“可不是嘛!刘家就一个嫡女,将来那嫁妆还不得堆成山?谁娶了,可是得了座金山!”
“而且听说性子爽利,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好相处……”
“比那……”小丫鬟声音压低,后面的话听不清了,但意思到了。 唐远山驻足听了片刻,眼神闪烁。
夜间,魂影提供了关键信息:“长源米铺……刘娇荔……其父刘半城,家财巨万……此女慕虚荣,爱排场,但头脑简单,易拿捏。”
唐萱心下了然。一个有钱、没太多心机、容易控制的商贾之女,确实比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郡主更适合现状的唐远山。
利益,风险,掌控度。
她那位精于算计的父亲,会怎么选,答案似乎已经明了。
又过了几日,郡主那边的耐心似乎耗尽了。
那位官媒嬷嬷再次上门,这次脸色冷了不少,语气也硬邦邦的,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
唐远山亲自将人送出门,态度谦恭却坚决。 “……蒙郡主厚爱,远山惶恐。然发妻新丧,孝期未满,实在不敢玷辱郡主清誉……且小户寒门,恐委屈了金枝玉叶……”
话说得漂亮,拒绝得彻底。
嬷嬷的脸色铁青,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拂袖而去。马车辚辚远去,带着一腔恼怒。
唐萱在窗缝里看着,轻轻松了口气。
危机暂解。
她一转头,却瞥见回廊拐角处,林姨娘正站在那里。
阳光照不到那个角落,她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唐萱能感觉到,两道淬毒似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郡主马车离去的方向,手指狠狠绞着帕子。
她似乎……非常失望?非常不满?
林姨娘在不满什么?
唐萱的心,又缓缓沉了下去。这潭水,刚避开一块明石,底下却似乎有更深的暗流在涌动。
(第三章 完)